第二话 我不适合谈恋爱 下篇章
正如同绫所说,这是问气氛高雅别致的浴室。
以普通大楼的浴室而言,内部空间大得吓人。健一推测,这间浴室一定比自己那间推满杂物的六叠榻榻米房间还大。
西式浴室四周贴满淡蓝色瓷砖。同是淡蓝色的浴缸正如绫所说,里面放满热水。
「直接进来泡也没关系呦。反正水等一下就会变乾净了。」
位在白色热气另一头的绫如此说著。不过,即便她请健一直接进来,自己还是先在浴缸外面把身体洗乾净。毕竟已经四天没洗澡,如果不在泡进热水前先把身体彻底洗净:心里多少会觉得不太舒服吧。
「……果然还是得先把身体洗乾净啊。」
自言自语的健一努力维持头脑冷静。
「浴室虽然很气派,但脸盆、海绵,还有香皂都只有一人份而已。你还是先进来吧!」
「思,你一个人住,这也是理所当然的。」
「还是要我帮你洗?」
「不、不用了。那我先进去了。」
建一虽然有点在意,但还是乖乖泡进浴缸,可是没有洗澡用的器具,只能用手拘起水往身上泼——这样一点意义也没有嘛。
「喔?」
浴缸很深,光是站著水都可以浸到腰部。幸好浴缸边缘有段落差,只要坐在落差上,水的高度就刚刚好了。
健一确认构造之後,直接走到另一侧并坐在落差上。
「呼……」
热水刚好泡到肩膀的高度,让健一不自觉地发出感叹声。这间浴室不只是气派,对恢复体力也有很好的效果。与其说是住家的浴室,不如说是泡在温泉里,身心都彻底地放松。
「觉得水温怎么样?」
听到绫的询问,健一才想起她的存在。
「很棒啊。我家的萤火虫也喜欢比较热的水。虽然有点热,但我个人觉得这样刚好。」
「那真是太好了。」
健一边听著绫的说话声,边舀起了热水——他注意到水的颜色有点不同。不知是否放了温泉粉,热水的颜色是绿色的。
「也许真的是温泉。」健一独自喃喃自语,绫似乎没听见,自顾自的说个不停:
「不过在小健家里,好像什么都是姊姊决定的?」
「是啊。我爸妈在东京工作很少回家,所以一切都交给年纪比较大的姊姊决定。」
「原来如此——」
虽然是她自己问的,但是绫却以毫无兴趣的口气回应。接著又开始聊起其他话题:
「小健,你觉得有腋毛的女生怎么样?」
「你问我怎么样……」
健一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把话题扯到这里。
「那换个方式问好了。你对女孩子的腋毛有什么看法?」
[这跟刚才的问题还不是一样……」
「喜欢吗?还是讨厌?」
「没什么喜欢或讨厌的……总觉得那种东西似乎不太雅观。」
「嗯,果然是这样。」
绫简短地回答之後就突然安静下来。健一虽然有些在意,但也不好意思盯著绫,只好乖乖泡澡。
「话说回来,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泡澡?」
借由热水放松肌肉之後,脑袋也变得清醒许多,健一开始认真思考问题。
仔细想想,来到这里之前,自己才刚被同班的女孩子告白,准备买好东西回家後,再来考虑如何回覆对方。
现在,不知为何会来到这个名叫桑畑绫,今天才刚认识的女孩子家里泡澡。
「太诡异了,这个发展实在太诡异了……」
「你在想什么?」
绫的声音近在耳边。健一惊讶地转向发声源,才发现绫已经走到身旁。
「哇——!」
让健一惊讶的不只是对方的脸,刚洗乾净的赤裸躯体也清楚映入眼帘。
「思?怎么了吗?」
绫真的很瘦。如果因为没吃东西而快要饿死,瘦也是理所当然的。
可是她的胸部却强烈反驳上述事实,圆润饱满又有重量感。也许是她的手与腰部太瘦,反而让健一感觉不协调。
泡过热水的肌肤透出浅红色泽——原本的肤色与其说是白皙,还比较接近不健康的惨白色,只有傲人的胸部看起来比较健康。
「…………」
健一无法回答绫天真的问题,就连视线也移不开,紧紧注视她的胸部。
健一并非从未看过女性的胸部。他的姊姊萤子就不是什么多保守的女孩。姊姊在夏天洗完澡後,也经常披著一条毛巾、穿著一条内裤晃来晃去。遇到这种情况,就算不想看也会不小心看到。
不过那毕竟是姊姊的胸部,对健一来说没有任何特殊含意。顶多只是有点吃惊。
可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完全不同。
首先,对方是刚认识不久的女性;其次,胸部的形状也不一样:萤子的胸部是好像很硬的尖挺锥型,而绫的感觉则是柔软又圆润。
还有那个大小实在太夸张了。虽说萤子的也不小,但是绫似乎是她的好几倍。那个重量感、柔软感,竟然还能够维持完美的圆弧形,让健一感到很不可思议。
他有个疑问:看起来很软或许是形状的关系,但是能够保持形状就应该不会太软吧?
绫突然开口:
「你想摸我的胸部吗?」
「没、没、没这回事!」
健一不经考虑就急忙否定。
「是吗?可是你好像一直盯著看耶?」
「拜托你也稍微遮掩一下……」
健一移开视线,调整一下呼吸。如果再这样被绫牵著鼻子走,总觉得一定会出问题。
「遮掩一下?你是说胸部吗?」
[请不要问我……」
「好吧。」
绫虽然嘴巴这样说,但是健一完全不想确认她是否真的把胸部遮起来了。他认为绫一定不会去遮。
「那……我可以摸小健的胸部吗?」
[这又是什么问题?男人的胸部有什么好摸的?」
「没有啦,只是用看的不了解它的弹力与硬度。」
「知道那种事要干嘛?你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模样,那个样子就对了。」
「嗯——我小时候对自己胸部的弹性一点兴趣也没有。在还没有发育之前,我都觉得胸部很普通。」
「我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。」
「你那么讨厌我吗……?」
过了一会儿,绫才出声发问。虽然没看她的表情,但是光用猜的也知道,她应该跟洗澡之前耍脾气一样,又嘟起嘴来.
[也不是讨厌的问题...还是该说搞不懂..至于理由,我的本能告诉我,不可以让你再靠过来了……」
「好吧,那以後有机会再调查吧。」
说完之後,绫便迳自坐在健一身旁,热水涌往健一的方向。绫又开口问道:
「小健,你知道胸部很轻,可以浮在水面上吗?」
「……不知道,也不想看到有人在我面前实验。」
健一为了屏除脑中杂念,只好集中精神呼吸。
「小健,难道你讨厌我吗?你从刚才开始就不肯正眼看我。」
「我不是讨厌你……就是因为不讨厌所以才不敢看你。」
过了几秒钟,绫又问道:
「……为什么?」
「为什么……当不讨厌的女人一丝不挂待在男人的身旁时,他还能保持冷静吗?」
「小健也是这样吗?因为我没穿衣服,所以从刚才就不肯正眼看我?」
「就是这样!」
健一对一直没搞清楚状况的绫用力回答。「好吧,既然不讨厌我就好了。」
绫继续把话题导引到健一意想不到的方向。
「话说回来——」
「对了,我想问你其他事。」
「什么?」
「小健曾经一个人DIY过吗?」
从绫的口中冒出天马行空的问题,让健一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「没有吗?还是你不知道那是什么?」
「我想,像我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都有吧。」
「我不是问一般的男生,我是问小健有没有。」
「……你问这个到底要做什么?」
健一的反问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了。
「我本来想问你有没有做过爱,不过好像太突兀了,这样很奇怪吗?」
「奇怪、非常奇怪!太直接了!」
[这样啊。不过要说先做过哪件事,应该是一个人DIY先吧?难道小健是先做爱?」
「没有…我只有自己DIY。」
「对吧!」
绫开心地笑著,好像为自己预测正确感到得意。
「小健都会DIY到最後吗?只要开始,就会DIY到出来为止?」
「我已经说过了,请你不要问这种问题。」
听到健一的反应,两人沉默了一会儿,绫似乎想起什么继续追问:
「有时候我也会DIY,可是却没办法高潮,不知道高潮是什么感觉。你知道吗?」
「请你节制一点!」
健一反射性地怒吼。
「……我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吗?」
「从刚才开始我就拚命不去想那方面的事,可是你为什么一直故意把话题带过去?」
「大概是因为,我觉得你知道答案吧?」
[请你稍微考虑一下时机!要不然……」
健一停下来深吸一口气,把接下来的话硬吞进肚子里。
可是绫却接了下去:
「要不然?」
「……我会上了你喔,真的。」
[这...因为我刚才的问题,让小健变得色色的?」
「就是这样!在这种状况讨论这些话题,原本可以忍耐的也变得无法按捺了!」
健一毫不客气表达自己的愤怒。话一说出口,原本稍微冷静的情绪又开始加速:
「我可是拚命忍耐啊!请别再说什么DIY之类的了!这不是害人想入非非吗?」
「是吗……对不起,我从以前就不擅长跟别人聊天。」
绫低声回答,接下来便不再说话。健一也想不到要说什么,只好深呼吸平静心情。
「我不知道你会那么生气。我大概是太高兴了,所以才会玩过头。对不起,小健。」
绫以更低沉的声音向健一道歉。
「……我向你大吼大叫,我也需要道歉。」
健一发现绫因为被骂而没什么精神,改用比较平稳的语气向她道歉。
「你讨厌我吗?」
「我并不是讨厌你。如果讨厌你,我从刚才开始也就不用那么烦恼了。」
「因为不讨厌的女人一丝不挂坐在身旁,会忍不住想要上了她吗?」
「是啊……不过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跟喜欢的人做比较好。如果只是不讨厌的程度,还是忍耐一下。」
「原来如此,所以健一不喜欢我罗?」
「与其说是不喜欢,还不如说认识没多久,还不太了解你……」
健一口中说著模棱两可的话,声音越来越小。不知道要对绫解释什么,只好乖乖闭嘴。
「如果……现在小健身旁坐的是喜欢的女孩子,小健会上了她吗?」
「我想……应该会吧。所以我才说不讨厌你,希望你不要误会,总之就是这样……」
健一不太理解绫发问的用意,只好把自己的理由解释得充分一点。可是绫好像完全没有听进耳里。
「绫……?」
他正觉得奇怪,绫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,健一可以感受到水的波动。接著从空气里也可以感觉到绫已经靠到非常近的距离。
「小健,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?」
耳边传来呢喃细语的声音,呼唤著自己的名字。跟刚才被骂没什么精神的绫完全不同,是一种带著笑意的妩媚声调。
「你、你问吧……」
「那……我可以上了小健吗?」
健一还没想通绫的问题,绫便一把抱住健一——对方肢体的柔软瞬间传来。「咦!啊啊!?」
健一大吃一惊,全身动弹不得。他拚命大叫,心里明白这只是最後的抵抗。
「那就让小健来选好了。你想要在这里做呢?还是床上呢?」
绫的奇怪问题来自比刚才还接近的距离。健一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「啪」一声断裂了。
「呜……」
几小时之後,健一躺在绫的床上,发出强忍哭泣的哽咽声。
「好了,不要哭了啦。上了你是我的错嘛!」
身旁的绫一边轻抚健一的头,一边安慰他:
「可是做到一半,小健不也很投入吗?如果说做了五次都是我的错,人家也很伤脑筋呢。而且我也是第一次,不要摆出只有你是受害者的样子好吗?」
「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哭啊!」
感觉到绫的轻抚,健一稍微放心一点,但是嘴里仍然不服输。
「怎么说?」
「我没有说这是你的错。」
「那为什么要哭呢?」
发问的绫停下抚摸动作。健一把头转向她,大声吼著:
「我觉得自己很丢脸啊!」
绫似乎被他的音量吓到,但是对他想表达的意见好像不感兴趣。
「为什么?」
[今天第一次有女生跟我告白。那是班上一个很少讲话的可爱女生,可是她却跑来说喜欢我啊!」
「那不是很好吗?」
「到那里为止都很好。因为我还不太了解那个女生,所以我要在周末这段时间好好考虑,星期一再给她回覆。」
「可是却被我硬上……所以你才哭吗?」
「也并非全然是因为被你硬上。也许起因是被你上了也说不定,但是我明明要好好考虑怎么给对方回覆,结果却沉溺在跟你做色色的事。」
「你一边想著怎么回覆那个女孩,一边跟我做色色的事,这样我也很头痛啊!反正你也那么投入,就当做被狗咬好了……果然还是不行吗?」
绫说著说著,感觉健一怨恨而凶恶的眼光,语气变得愈发软弱。对於向来我行我素的她来说,这样已经是很大的退让了。不过这么做还是无法平息健一的怒气。
「我也没说要你负起责任当我的男朋友,就当成是你在交女朋友之前,很幸运地累积经验就好了嘛。反正那个女孩也不是因为小健是处男,所以才会想和你交往的吧?」
「如果有这种女孩子,那也蛮恐怖的。」
「就算在告白那天跟其他女孩子做了,也没有必要说出口啊。能够上我这种美女,你应该觉到幸运才对吧?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罢了。」
[这种事情是自己说的吗?」
健一边回嘴一边瞪著绫。绫无力地微笑点头:
「嗯——不行吗?姑且不论内在,我对外表还蛮有自信的。」
绫似乎又叉开话题。她定下床,赤身裸体转了个圈:
「会太瘦吗?」
胸部比身体慢了半拍,依然不停摇晃。健一坐起身来,别开视线说道:
「我不是那个意思……」
「还是我太高了?女孩子身高一百七十,还是不行吧?」
「我就说……」
「不是身高,那是不喜欢我的长相罗?小健比较喜欢眼睛下垂的女生?」
「我就说、不是那些原因!」
健一又开始大吼大叫。他想狠狠瞪著绫,却发现她一丝不挂,只得把目光移开。
「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……」
「刚才还摸个不停,现在却连看都不愿意吗?」
一冷静下来之後,就觉得很不好意思——即使用看的也一样。」
绫听到健二这样说,便伸手拉过棉被盖住自己·然後坐回床上,不断接近健一:
「小健真可爱。」
健一赶紧向後退缩,拿起枕头抱在胸口:
「……这是用来形容男生的话吗?」
「反正小健本来就比我小。这是我真正的感想,不行吗?」
绫不再靠近,乖乖在床上坐好。
「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?要怎么做小健的心情才会变好?」
[……不是怎么做的问题,而是我心里感受的问题。」
[可是,不都是因为我上了你,又威胁你一起洗澡的关系吗?如果不让我补偿你,我会觉得过意不去。」
「就算你这么说……」
健一知道绫似乎有在反省,也不再发脾气了,情绪变得冷静许多。
可是绫的思绪又飞到奇怪的方向。
「那我用胸部来帮你,你觉得如何?虽然我没试过,不知道顺不顺利。」
绫一面这么说,一面用双手测试自己胸部的弹性。
「你、你说什么!?刚才的反省跑到哪里去了?」
「咦?我也不太了解,但是用胸部的话,男生不是都会很高兴吗?高中时我同学就跟我说:『只要用胸部来补偿,大部分的事都能被原谅。]
「……这种观念真是有问题。」
「嗯?难道是假的吗?」
「也不能说是假的……总而言之不是这个问题!」
「那……我给你钱怎么样?不要看我这样,其实我还蛮有钱的,日常生活用不了什么钱,美术材料费也有人补助。如果是一千万左右,现在就付得出来哟!」
如此提议的绫露出困扰的表情,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认真的。
「拜托你不要给我钱……」
「身体不行、钱也不行…那还能用什么补偿你呢?」
「难道你就想不出别的东西了吗?总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吧?还有,你讲的东西都太现实,听了只会让人心情更差。」
「别的……只剩下工坊里的东西了。如果你愿意的话,倒是还有不少·」
「工坊?」
吃惊的健一不知不觉环视房间。
「我可是雕塑家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不过听说我的作品还蛮值钱的。」
绫发现健一感兴趣,便开心地笑著拉起他的手,下床朝有门的那面墙走去。
「雕塑家……」
健一觉得这个身分跟绫的不可思议举动非常符合。像她这样的成年人却不知世事,如果说是艺术家就解释得通了。
突然骄傲起来的绫如此说道:
「虽然偶尔也会画画,不过还是以雕塑为主。金工——我最喜欢金属加工了。」
但是在当下,健一脑袋里却想著别的事。
「总之……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?」
「……好啦!」
绫朝著抱住枕头向前走的健一,露出促狭的一笑。
健一回到更衣室穿上衣服。这时绫也穿回先前的白衣服,走进隔壁的工坊。
[这是……」
牢牢抓住健一视线的东西不是绫,而是绫的作品。
在大小与学校美术教室差不多、毫无装潢的房间里,地上杂乱摆放著各式材料,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现代艺术。
现代艺术高约四公尺,几乎碰到天花板。如果不考虑大小,外型倒是和正月的门松(注:日本在过年期间放置在家门口的松枝装饰品)很相似。三根泛黑的细长金属棒并排,不知材质是青铜还是黄铜,每根都被红黄色交杂的细长金属管线缠绕,一直延伸向上。
[攀折真的是绫做的?」
健一虽然不懂艺术,也被作品的巨大与震撼力吓到说不出话来。这就像小时候,他首次看到中央公园里的现代艺术一样。
「嗯。就是为了做它,才会连吃饭都忘记而被小健搭救。」
「原来如此……原来绫做得出这种东西来。」
健一发出感叹声,绕著这座金属门松继续观察。
「你肖欢的话,那就送给你吧?」
看到健一不说话,绫於是如此提议。
「不了,这么大的东西没地方放。不过看到它之後,刚才烦闷的心情也都一扫而空了。」
「是吗?你愿意原谅我了吗?」
绫说完之後就望著健一。
「一开始我就没怪你。」
「那就是还没原谅我罗?」
绫走向墙边的棚架。健一这才发现那里陈列著一些比较小的作品。
「就跟你说没有原不原谅的问题。」
「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。这里的作品比较小,你想要吗?」
健一顺著绫指的方向望去,确实有几个带得回去的雕塑品。虽然体积较小,但还是与金属门松一样,散发出不可思议的震撼力。
[这些很贵吧?」
「不知道耶。这里都是我国中时随便做做的东西。我完全不在意钱的事,所以也不知道贵不贵。」
「你国中的时候就可以做出这样的东西!?」
健一惊讶她竟然这么有才能。看看作品下方的牌子,上面的日期正如绫所言。
「厉害的人果然从小就很厉害。」
健一除了佩服还是佩服。重新打量绫,却看到绫用狐疑的表情回望他:
「对我改观了吗?」
「大大改观。」
健一把目光拉回房间中央的雕塑品。从比较远的距离欣赏,又有种截然不同的感受·
「这个世界上,真的有人能做出这种了不起的作品啊。」
「是吗……?我只是做我喜欢的东西,至於是不是了不起,我就不知道了。」
[这还是从看到中央公园的现代艺术之後,第一次这么感动。不知道那个作品的作者是否住在这个镇上?」
健一想起这件往事,於是顺便询问绫。但是绫却歪著脖子反问:
「中央公园的现代艺术?你是说(时之守护者)吗?」
「是叫这个名字吗?我想应该是吧。」
「那也是我做的哟。大概是在小学五年级,忘记做暑假自由研究,只好把暑假做的那个当成作业交出去。没想到美术老师擅作主张送给镇上,然後就放在公园里当做摆饰一直至今。你不觉得把我的东西任意处置很过分吗?我很喜欢那件作品呢……」
绫又离题了。的确,作品未经作者同意就变成公共装饰,本人一定会感到不高兴,但现在要讨论的好像不是这个问题。
「那是你小学五年级做的?」
「嗯·那时候我还不够高,所以还叫爸爸帮忙扶梯子,非常辛苦耶。」
「感觉好像又离题了……」
健一的惊讶与绫的感想完全凑不在一起,所以选择闭嘴。想起公园里的现代艺术,又再度上下打量绫。
「怎么了……?」
「我从以前就很喜欢那个作品,所以觉得可以遇到作者真是太幸运了。」
「而且你还上了作者。如果你能够因此觉得超级幸运,我也可以松一口气。」
「我好不容易才对你改观,你又开始说那种话。」
「嗯——可是,我只是想让小健心情变好而已。」
绫皱起眉头,双手交叉摆在胸前。看来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为健一的心情负起责任。
健一爽快地回答:
「我已经不生气了。」
「真的吗?不要对我客气哦?」
「真的。我知道你没有恶意,而且看过这件作品,也觉得为了这种事闹别扭很没意义。」
健一边说边走向房间正中央。绫跟在他身後,从背後探头问道:
「也就是说……我的作品让你恢复精神?」
「应该是吧。」
健一放弃反驳,如此表示同意。
[这样呀。那真是太好了。」
绫的口气显然很平静,健一也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去了。他将视线转向门,却感到一股不协调感。
「咦?」
「怎么了?」
「那扇门好像有点怪?」
「没呀,跟平常一样。」
健一迳自走向门边,又觉得这扇门并不奇怪。确实是随处可见的普通门,宽度与高度都很正常。
「…………」
当他转过身,才发现不协调戚的原因。
就是那座高度超过三公尺的雕塑品——与只有两公尺高的普通门相较,两者之间就会出现很大的落差·
「这件作品要怎么搬出去?」
「咦?」
被这么一问,绫来回看著门与作品。健一在一旁观看她的模样,可是就连绫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「你根本没考虑吧?」
「我最不擅长冷静地下判断了。」
绫抓抓头,咧嘴露出笑容。
*
最後,巨大的门松被拆解,并且搬到走廊。健一本来已经打算回家,但还是伸出援手,才发现消耗了比自己想像还要多的体力。
[这件事非得今天做不可吗……?」
「嗯、也不是啦。只是我觉得一个人做很危险,所以趁小健在的时候搬比较好嘛?」
「也许是这样没错,但就是觉得无法释怀……」
健一口中一面嘀咕,一面把最後的零件靠在墙上:心里对自己太晚起疑感到後悔。
「等要搬出去再组合也没关系吧?」
可是绫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:
「就算在这里组合,之後还是会被楼梯卡住。」
健一为了确认这点而往楼梯的方向看去。
就在此时,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。
或许只是底下楼层的回音,但健一还是有些在意向绫问道:
「还有其他人住在这里?」
「有啊。只要拥有钥匙都可以过来,从以前开始就住过许多不同的人。不过现在只有小健、我,还有管理员而已。」
「管理员?这里还有管理员?」
「啊、那是我个人的称呼,他的本名叫做八云刻也。」
「八云刻也?」
健一重复这个名字时,那个似乎是八云刻也的人也现身了。
健一认识他,而且也跟刚才听到的名字相符。
八云刻也是健一的同班同学,但两人几乎没有说过话。他总是摆出严肃的表情,是那种如非必要绝不开口的类型。
事实上,他也是全校第一的优等生,成绩好到让人认为他进错学校。每一种在校内成绩部位居榜首,据说在全国模拟考也是名列前茅。
脸上戴著眼镜、个子高又不苟言笑,所以即便外表不错,也常被人在背後指指点点,说他是个书呆子。在班上也有很多女孩子想找机会跟他说话。
「小健认识他吗?」
「算吧……他是我同班同学,只是从没讲过话。」
「原来如此。」
绫随口回答·刻也刚好走了过来。虽然看了健一一眼,却完全没有放慢走路的速度。
「他是第三个房客,名字叫做……」
刻也停在自己的房间门口,绫继续对他介缙,但他却以更急促的口气打断绫:
「——绢川健一。也是我的同班同学。我至少还记得名字。」
刻也说完之後看看健一,稍微点个头算是打招呼。健一也点头回应·
「你是八云刻也吧?」
健一伸出手来,但刻也只是看了一下,并不想握手,健一的手只好悬在半空中。
「桑畑小姐,把杂物放置在走廊上不太好喔。」
发现到刻也的注意力已转移到别的地方,健一只得缩回自己的手。
「明天就会搬走了,今天就让我放一下吧……」
绫说完之後,指著天花板表示外头天色已暗。
「好吧。不过如果你明天不解决,我就会帮你处理。这样可以吧?」
「嗯,我明天一定会搬出去。」
「那我先去换衣服,请你梢等一下。如果不想在走廊等,在130l等也可以。」
刻也说完之後从口袋取出钥匙,打开房门走进房间。
「不知道八云同学认为我在这里做什么……?」
健一觉得对方不在意自己的存在,便这样询问绫。绫稍微考虑之後回答:
「不知道。不过你也刚来这里,应该不会有什么特殊想法吧。总之,不要刻意提到那些事就好了吧?」
绫说完之後,刻也的房间传来锵当的声响。或许是他不小心在房间里摔倒了吧?但是绫刚才说话的声音有点大,所以也有可能是听见刚才的对话内容。
「也对……总之不要刻意提起就没事了。」
健一不知道刻也在房间里会怎么想,感到有些不安。
「嗯……刻也不是大嘴巴,应该不会对向你告白的女生说吧。」
绫还是没变,依旧以自己的独特方式思考。
刻也之所以会叫健一在130l等,似乎是因为那里已经变成房客共用的空间。刻也住在1302,就在130l的隔壁。
130l也不像是大楼的房间,有著奇妙的宽敞感。
室内天花板的高度与深度就像是保龄球场,而且房间深处真的有保龄球道。
「那个真的可以用吗?」
健一试著寻问绫,她歪著脖子:
「我跟管理员对保龄球都没什么兴趣。」
绫只说了这么一句,便来到保龄球道旁边类似吸烟区的位置,坐在那里的沙发上。
健一跟著走过去。这才发现许多不知道功用的东西杂乱搁置。
坏掉的电视、没用的巨大旧冰箱、其他还有很多没用的东西四散各地。
其中特别引起健一兴趣的,就是位於绫坐的沙发前方棕色厨房流理台。就好像是料理节目中经常出现的那种。
「能用吗?」
健一没跟著绫坐下,而是走到流理台前。在打开瓦斯炉的开关前,想要仔细检查一下。
「好像还可以用。不过小健的房间里应该也有流理台啦,所以用不到这个。」
「原来是这样……」
健一感到有点没劲,还是继续检查流理台。
瓦斯炉可以用,而且火力还蛮强的。除此之外还有烤箱籼微波炉。打开水槽下方的门,里面也有各式菜刀。
「没有锅子之类的东西吗?」
「有哟。记得之前需要炒菜锅时有找到。」
「现在放哪去了?」
「变成作品的一部分,可能已经被卖到世上某个角落了吧。」
绫说完以後,稍微拉了拉衣襟:
「小健,下面还是穿点什么比较好吗?」
「你又只穿一件衣服……?」
[这样比较舒服啊。我也没有胸罩之类的。穿那个东西,胸前绷得好紧,感觉喘不过气来。而且一直穿著还会发痒呦?」
「不过世上大部分女性还是乖乖忍耐。」
「是这样吗?小健的姊姊在家里也是不穿的吧?」
健一想起自己的姊姊萤子,也是常常一回到家就脱下胸罩,并且随手乱扔。
「可是这里又不是你的房间。」
「也对。不过我很少遇到管理员,所以一时忘记了。我还是去穿点什么吧。」
绫站起身来,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间。
换上便服的刻也接著走过来——
「你好……」
「你好。」
刻也打完招呼,坐在绫刚才坐的位置上。健一也走到对面的沙发,慢慢坐下。
刻也突然发问:
「你应该知道了吧?」
「你说的是关於这栋大楼的事吗?」
「没错。」
「我只知道有钥匙的人就可以进来住,如此而已。」
健一老实说出自己仅有的资讯。他觉得绫先前的说明根本毫无头绪。如果能够请学校第一的优等生刻也来说明,或许自己就能恍然大悟。
健一觉得刻也接下来会好好对自己说明,但是他似乎猜错了。
「是吗?不过你也不是非搬来不可。」
「……没有更进一步的解释了吗?」
总觉得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说明吧,刻也的脸色完全没变:
「没有。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东西。有钥匙就可以进来住,还有要到十三楼一定得爬楼梯。以上这两件事是我以经验得知的事实,没有其他的了。」
「所以说,你也不知道这些房间存在的原因?」
「你觉得我知道吗?」
刻也并没有发怒,只是冷静地反问。
「……似乎不是用常识或科学可以理解的事物。」
「你说的没错。不过对我来说,我很感谢有免费的地方可住。至於剖开鸡肚子研究它为什么会下金鸡蛋这种事,我就不感兴趣了。」
「原来如此。」
健一虽然口头上这么回答,心里还是对这位同班同学的举止感到诧异。因为健一以前对 他的刻板印象,是那种注重理论、脑袋死板的人。
但是眼前的刻也,却对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处之泰然。他似乎是觉得只要方便,也就没什么好研究的了。
「绢川同学,你看过自己的房间了吗?」
「还没。只从前面经过,还没走进去。」
[这样啊。那在回去之前不妨看一下。」
刻也说完之後就站起身来,似乎准备回去自己的房间。
健一赶忙起身叫住他:
「……你要我看什么?」
「你一定会中意那里。之後还会想回来。」
刻也只是回头答覆,便走了出去。
「唉……」
健一觉得刻也的脸上似乎露出一抹笑容。於是他便照著对方所说,来到自己的房间——1303前面。
「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?」
走到门口,健一想起刻也刚才的话,不禁注视手上的钥匙。
重新仔细端详,他还是觉得这是把怪钥匙。金属棒上头没有开锁时必备的凹凸起伏,跟绫的那把钥匙也没有太大差异。不过要开这扇门,似乎非得要这把钥匙不可。
「说我一定会中意……八云同学到底是指什么?」
他一边想著,一边觉得同一把钥匙可以打开这里每一道门。
「……你们聊完了吗?」
健一听到後面传来说话声——应该是已经换好衣服的绫。
「和你告诉我的内容差不多,就是这样。」
健一转向绫的方向。
绫换上的服装,并不怎么女性化。上半身的灰色直条纹背心,扎在工作长裤里,然後再以墨绿色吊带固定。虽说比只穿一件白衣服来得好,但也不能算是多有品味的装扮。
「这种装扮很方便呦。工作长裤还有好几个大口袋,可以放一些工具之类的。」
「这时候穿这种方便工作的衣服,好像也没什么意义。」
不过健一担心她去更换太过惹火的衣服,决定不再讨论服装的事。
绫也对衣服的话题失去兴趣。她好像知道健一的目的,於是问他:
「我可以看一下小健的房间吗?」
「你没进去过吗?」
「嗯,我只去过130l跟自己的房间而已。」
绫回答得理所当然,健一却更感到疑惑。
「那……他为什么会那么说呢?」
「嗯?」
「八云同学要我回家之前先看看自己的房间,还说我一定会中意……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吗?」
「你可不要以为他说错呦。」
绫自信满满地回答。
「到底是什么意思?」
「你亲自看过就知道了。」
绫只是笑著回答,朝门指了一下。看样子与其自己想像还不如打开瞧瞧。
「总之,你也同意八云同学的意见就对了……」
健一知道再猜也是无用,於是把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——锁发出「喀喳」一声,表示门锁已经打开。
拉开门之後,里面是另一个广大的空间。健一觉得这里跟走廊差太多了。不是建筑风格的问题,而是走廊如果是现代,这个房间就好像是宽广而令人怀念的过往世界。
「这是怎么一同事……我好像见过这个地方。」
走进玄关之後,健一为了确认这种感觉环视四周。身边的绫只是静静露出笑容。
这个房间与绫的房间或130l都不一样,看起来就像是住宅区里的其中一间。玄关有著木纹风格的鞋柜和伞架,走上高一阶的地板,眼前正对一条长廊——
走廊右侧有四道门,而且尽头还有另一扇门。
健一脱下鞋子走进走廊,打开最近的一扇门。
「果然……」
健一猜的没错,这里是洗手间。健一终於知道怀念的理由了。这里的构造,跟他搬来这个镇上之前住的房子一模一样。
为了再次确认,继续打开下一道门。
「果然没错。」
那里是更衣室,还有洗脸台。隔著一道毛玻璃就是浴室,与健一的记忆完全相符。
一直在旁边看著他的绫如此说道:
「懂了吗?所以说你一定会中意。」
「与其说是中意、该怎么形容…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」
「不知道,我也不清楚原因。」
「这里竟然跟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一模一样。如果我没记错,隔壁是萤火虫的房间、再过去是我的房间、走廊尽头的门里是客厅、穿过客厅可以到我爸妈的房间。」
「那应该就是这样罗。」
绫也觉得没有二确认的必要。可是健一还是不明白,为什么这里的构造会一点不差地与过去的记忆完全相同。
「一定是因为——」
绫对著一言不发的健一开口。
「——健一很喜欢住在这里的那段日子吧。』
绫的说明没有任何根据或理论基础,但健一却无法否定,甚至感到认同。
虽然旧家比现在住的房子来得小,但健一却感到非常怀念。虽说他对那里的记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……
「印象中,小时候我很想永远住在这里……。」
但他的父母不希望住在市区的小房子里,在远离市区的镇上买下透天新家。但是双亲还是在市区工作,只能偶尔回家一趟。到头来,他们还是在市区花了大部分的时间。
健一明白了:与其说他喜欢住在小房间里,不如说他喜欢全家住在一起的幸福感。
[这里是因为我的想法才出现的吗?」
可是这里没有父母,也没有萤子。就算勾起他的乡愁,也只是独处的孤单居所。
绫再度问他:
「你喜欢吗?」
「我不知道会不会住在这里,但至少我会再来。」
这是健一率直的想法。而他也知道,刻也想说明的就是这种感觉。
*
「我回来了……」
一打开家门,健一就闻到香烟的味道——家里出现异样。
绢川家会抽烟的人只有萤子,父母也不太喜欢女儿抽烟,所以叫她要抽就到外面阳台抽。这是就算父母不在也得遵守的规定,所以萤子不会在房子里抽烟。
以目前的情况看起来,萤子打破这条规定,开始在饭厅抽烟。
「萤火虫,你在抽烟吗?」
虽然已经知道答案,还是试著问一下。他脱掉鞋子走进室内,循著烟味朝饭厅移动。
「我是在抽烟,你有意见吗?」
萤子用白眼瞪著健一。正如他所想,萤子不但抽烟,而且还抽了很多根。烟灰缸里堆满烟蒂,地板上还有许多空烟盒。
「……吃过晚饭了没?」
健二边捡起超过一打的空烟盒,一边询问萤子·烟蒂虽多,但是几乎都是没吸几口就捻熄了。
「还没吃。要说是为什么,都是因为负责煮饭的你现在才回来。」
「我不是打电话告诉你,我会晚点回来了吗?」
「我也说了,我要等你回来煮饭啊!」
如此说完之後,萤子不高兴地捻熄香烟,起身朝走廊移动。
「你要去哪里……?」
「洗脸台。我去刷个牙,你就用这个时间弄好炸鸡块。」
「怎么可能这么快。」
「那我顺便洗个澡,不可能让你再拖下去。」
「好啦好啦……」
健一早就知道萤子不会给他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,只好打开冰箱确认食材,准备作饭。
总之,如果等一下没在姊姊洗好澡之前煮好晚饭,事情就会闹得不可收拾。
「你今天的样子有点不太对劲·」
洗好澡的萤子,原本只是默默地吃著炸鸡块,却突然开口询问健一。
「我不懂你在说什么……」
「平常你都会对我抱怨东抱怨西。例如:我帮你煮晚饭你应该感谢我:或者你好歹也是女人,偶尔也该煮个饭之类的。」
萤子一边说,一边在健一脸上乱瞄,像是在寻找什么。
「这应该跟你晚归有关系吧。」
萤子的目光停止游走,并开口询问健一。
「嗯,多少有点关系吧……」
虽然健一如此回答。因为他早就知道原因——今天发生了太多事,无论哪一件事都让他看起来跟平常不同。
「你交女朋友了?」
一下子被姊姊抓住重点,健一浑身变得僵硬。
「而且应该已经进展得很亲密了吧?」
「什、什什什!」
萤子或许只是乱猜,但她的口气却显得斩钉截铁·健一连忙否认。
「果然没错。就是为了那种事,犯下让我苦等晚饭的罪行。」
萤子不高兴地喃喃自语。她已经知道弟弟做了什么事。
「那种事情,你用看的就知道了?」
「那还不简单?你脸上的得意神情写著『我可是大战好几回喔』。」
「真的假的……?」
健一面对萤子的指责,只能以惊讶表示认罪。
「告诉你,小看女人的直觉下场可是很凄惨的,这次就念在是你年轻时所犯下的过错,特别原谅你。不要以为还有下次。」
萤子说完之後,露出嘲讽的表情哈哈大笑。
「有什么好笑的?」
「看你紧张的模样,你也太容易被吓到了吧。不过,女人的直觉很敏锐,这可不是骗你的。总之不要小看就对了。」
萤子如此说著,又用筷子夹起炸鸡块放入嘴里。
「不只萤火虫,其他的女人也是这样?」
「有在注意你的女孩子应该就会发现吧。你是那种不会说谎的类型,所以最好不要随便劈腿,就算你想隐瞒,对方大概也会很快发现·]
萤子再度盯著健一。
[对方是哪种女生呢?从事发突然这点来看…年纪一定比你大对吧?」
听到萤子的话,健一根本无法反驳。
这次或许只是萤子乱猜的,但她的确再度命中。
如果其他女人也和姊姊一样可怕……?健一想起刚才在绫的床上哽咽哭泣,不禁感到无地自容。
「呜……」
*
第二天不必上学,健一出门来到中央公园。可是,对於昨天的事依旧没有答案。
该怎么回覆千夜子的告白才好?昨天晚上考虑了很久,还是想不出妥当的解决之道。
「那样果然还是不太妙……」
健一坐在长椅上,想起昨天离开公园以後的事。
救了绫、与绫聊天、一起洗澡……虽然绫说过会保守秘密,但是一回到家,一切的所作所为马上就被姊姊萤子看穿·千夜子或许不会像萤子一样马上察觉,但是迟早也会揭穿的。到那个时候,千夜子又会做何感想呢?
「会生气吧……应该会很生气吧。」
健一垂头丧气,口中念念有词。
「绢川同学……吗?」
有人叫著健一的名字,他赶紧抬头——大海千夜子站在面前,以担忧的表情看著健一。
千夜子今天穿著比昨天适合活动的服装,白绿配色的简单服装很适合她。
「大海同学……」
健一对於她的出现完全没有心理准备。或是是因为太惊讶了,心情反而显得平静。
「真巧呢。」
千夜子倒是很紧张。确定对方是健一之後马上移开视线,脸上泛起些许红晕。
「我在想昨天的事,自然而然就走到这里。」
健一看到她的模样,主动开口说话。她听到之後身体好像抖了一下,也许是在为健一的话题做心理准备。
「我也是。一边想著绢川同学在想什么,就一边走到这里。没想到绢川同学也在……」
可能是为了打破沉默,接续健一的话题,千夜子的语气显得有点急促。健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,只好闭上嘴看著千夜子。
「....]
她不时以眼角余光回应健一的视线,发现健一没有开口,只好一个人继续说:
「我的心情很紧张、也很兴奋,但绢川同学好像不怎么开心?」
「或许是吧……」
健一刚说完,马上用力挥手急忙解释:
「我不是说昨天听到你的告白不开心喔!」
说完之後,反而觉得自己更像在找藉口。
「……那个,不用太在意我也没关系。因为只是我单方面的告白,而且绢川同学应该也不喜欢我吧?」
千夜子的回答缓慢又吞吞吐吐。说到一半还看了一下健一的脸,马上又低下头。
「其实我很高兴。一开始虽然觉得像作梦,可是大海同学回去之後,心里越来越高兴。一想到我竟然会被大海同学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告白,就觉得非常开心。」
「但是,你现在并不开心啊?」
千夜子依然觉得那是她的错。不过健一明白,自己的问题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·
真正错的人是自己。面对千夜子这样真心告白的女孩,自己却立即做出不可告人的事。这在健一心中烙下巨大的阴影。
健一直接说出结论:
「我觉得我配不上大海同学。我没办法与你交往。」
「为……什么……?」
千夜子抬起头,满脸通红。健一觉得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害羞,而是在生气。可是这么想的瞬间,她又双层紧颦,露出快哭的神情。
「我没有像大海同学想像中的那么好。比起其他人,可以说是个丢脸又没用的家伙。所以人海同学如果以为我有什么优点……那应该是误会吧。」
健一边说,一边猜想千夜子是否会落泪。虽然他不想伤害对方,但还是在这里直接说清楚比较好。
[可是——」
可是千夜子并没有哭。她强忍泪水,肩膀颤抖著说:
「绢川同学是不是也误会我了呢?虽然你说我可爱,可是我也没有绢川同学想像中的那么好。其实我一点都不可爱。昨天因为拚命考虑要穿什么衣服给你留下好印象,所以才让绢川同学等那么久。但绢川同学非但没有生气,还为我著想……」
千夜子以激动的语调,不断抒发内心的感想:
「比起其他人,我也不是什么可爱的女孩子。绢川同学如果和我交往,一定马上就会发现,然後开始讨厌我。不过,我还是喜欢你,所以才鼓起勇气向你告白。]
「是吗……」
健一被千夜子的气势压过,只能够平静地这么回答。
「如果你讨厌我,那么我也会就此放弃。如果是这样,就请你直说。不要因为害怕伤害我,就说自己配不上我,那样我没办法接受。」
「我不是怕伤害你,而且对大海同学也没什么不满。」
「那么——」
千夜子似乎还想要说什么,可是一时喘不过气来,於是先深呼吸了一下。为了让自己能够冷静,能够把话说清楚,她压住自己的胸口:
「那么,请绢川同学跟我交往!如果你说你还不了解我,就当作是试试看也没关系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会好好表现的!」
「……你说试试看,是什么意思?」
[就好像打工一样,不也有三天试用期吗?而且补习班也有试听之类的。总之,请给我一个月的时间……试著跟我交往看看吧!」
千夜子说完之後便深深低下头。健一可以感觉得到,她是非常真诚在拜托自己。
「可是我刚才说过了,问题不是出在大海同学身上……」
千夜子抬起头来,再度鞠躬:
「那也请绢川同学先试著跟我交往再决定。拜托你了!」
「可是,我觉得你一定会後悔……」
「那也没有关系。」
千夜子扬起脸来,紧紧注视健一:
「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别人。虽然认识小燕很久,可是从来不懂她喜欢别人的心情。不过现在的我完全能够明白——我喜欢绢川同学。虽然这只是我单方面的心情,可能会让你觉得困扰,但还是希望你能暂时陪陪我,跟我交往吧!」
「…………」
健一被对方的坚定语气压倒。平常总是表现出文静模样的千夜子,竟然会如此强烈提出自己的主张,让健一十分惊讶。而且,像这样毫不犹豫喜欢别人,也使健一无法轻易忽略。
「真的不行吗?」
千夜子感受到健一投来的目光,马上变得满睑通红。只好移开视线继续追问。
「不、也不是不行。」
健一站起身,以慌张的语气回答:
[虽然我也没有自信,伹如果只是试试,就让我跟你交往吧。」
健一对著因惊讶而浑身僵硬的千夜子如此说道,并且低下头。
「…………」
抬起头来才发现千夜子依然一动也不动。稍微考虑了一下开口问道:
「话说回来,你觉得那个……试用期要多久?」
千夜子的脑袋好像终於恢复运作,急忙回答:
「咦?我想想……刚才说一个月,可以再久一点吗?」
「是没问题啦。」
「那就两个月……不、三个月好了!这段时间内,我一定会努力让绢川同学接受我。」
「好。」
健一回答之後,才觉得三个月的时间其实很长。
虽然他不清楚普通情侣的交往时间有多长,但是他知道有很多人根本撑不到三个月就分手了·
不过,千夜子考虑的事与自己完全不同。
「对了……请问绢川同学明天有事吗?」
「明天没事。有什么事吗?」
「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呢?」
「电影……你是在找我约会吗?」
健一说完之後稍微想了一下。
「其实我今天也没什么事。」
「可是我今天……没有自信。」
「自信?」
「因为绢川同学才刚答应跟我交往,我怕自己太兴奋,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。」
千夜子也觉得自己的理由很奇怪,不禁移开目光,害羞地用手遮住脸。
「请你多给我一天时间准备。虽然试用期很短,我也不想就这么虚度……」
[这样的话,明天要约几点呢?」
「中午十二点在这里可以吗?天气看起来很好,应该不用担心吧?」
「那就约十二点吧·既然要一起吃午饭……我看我来做个便当好了。这样的话应该要再约早一点吧?」
听到健一的话,千夜子露出惊讶的表情。健一猜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。
「便当听起来很寒酸吗?」
「不、没想到男孩子也会自己做便当,有点惊讶。平常绢川同学也是自己做饭吗?」
「我父母都不在家,萤火虫也不会做,所以很自然就会了。」
「很自然……」
千夜子似乎受到不小的打击。突然又用力摇头,提出自己的想法:
「我看,我们明天就到外面吃吧?」
「也是。难得一起出来玩,就这么办吧。」
虽然健一口头上如此回答,但心想其实自己做菜的手艺还不赖。
*
与千夜子约好之後,健一的脚步自然而然朝昨日那栋不可思议的大楼前进。或许是因为他的心中踏实许多,也可能是因为他对那里还有牵挂吧。
「作品被搬出来了啦……」
来到大楼前面,可以看到昨天还在走廊的雕塑品零件已经被搬了下来。健一猜想应该是绫自己搬的。
「下楼不知道可不可以坐电梯?」
如果不行,要把这些搬下来可是一件大工程。健一回想起绫昨天饿倒在地的情形。
「还是有点担心……」
於是健一走进大楼,开始向上爬。
健一爬没多久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成真了。
「绫……你还活著吗?」
绫果然倒在四楼的楼梯间。身上穿著跟昨天一样的工作长裤。
「啊,是小健啊?」
绫无力地笑了笑,一动也不动。
「绫……?」
过了十分钟之後,130l飘出蛋炒饭的香味。
「又被小健救了。」
绫一边说,一边用汤匙大口吃著炒饭。炒饭是健一随手做的——材料是刻也事先煮好的白饭,再加上冰箱里现有的材料。
「……昨天才昏倒而已,请你今天不要太过勉强害死自己好吗?」
健一瞄了一下狼吞虎咽的绫,在厨房里寻找杯子,然後装了杯水放在炒饭旁边。
「也不是啦,我原本以为自己一个人搬得完,却没想到搬完之後,还得爬上十三楼才行。不过这炒饭真好吃!小健,你将来想当厨师吗?」
「急急忙忙随便乱煮的。如果有炒菜锅,应该可以炒得更好吃吧。既然旧的已经不在了,拜托你再去买个新的回来吧。」
「等一下我们一起去买好吗?我不知道哪种炒菜锅比较好,实在无从挑选。」
「是没问题啦……」
看到绫若无其事的样子,健一也气不起来,只好把话题转向别的地方。
「总之命是你自己的,请你好好珍惜吧。如果我刚才没过来,你打算怎么办?」
「要我打算……我最不擅长了。我是那种随机应变、随遇而安的人。」
绫的藉口显得十分孩子气,但是对她来说,这应该是真心的感想吧。她不会找理由或开玩笑,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。
「唉……」
「有什么关系?小健来了、我也吃到好吃的炒饭。我自认这方面的运气很好呢。」
「如果每次都是靠运气,迟早会送命的。」
「或许吧。」
绫天真地笑了笑,继续大口吃著炒饭。
「哇又收为来(话又说回来)……」
她似乎想说些什么。
「什么?」
「话又说回来,你跟向你告白的女孩子怎么了?」
「你还记得啊?」
「我也有责任。要是因为我硬上了你,让你们的关系变差就不好意思了,不是吗?」
「既然这样,你一开始别上我不就得了?」
「我不怎么会去考虑将来的事。那个时候,也是因为很想上你,所以就直接上了。」
「因为很想上就直接上了……?」
「嗯。之前也是因为很想跟小健一起洗澡所以才会威胁你。可是我根本就不知道一起洗澡之後,就会变得想上你哦!」
健一的人生经验中,从来没想过绫说的这种事。不过她今天又在楼梯问累倒,乔来应该是千真万确。
「对了,你跟那个女生怎样了?」
「我们开始交往了。刚才在公园偶遇,还决定明天要去约会。」
「那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兴?」
绫直接了当询问健一,一口气吃下最後一匙炒饭。
[....]
健一看著绫,却无法加以否定。确实,虽说明天要跟千夜子约会,可是自己的心情却不怎么开心。
「这……或许是因为看到你又昏倒的缘故吧。」
「嗯,说不定是这样。啊哈哈,对不起罗——」
绫笑著说完,咕咕噜噜转动眼珠,注视著健一的脸。
「怎么了……?」
「没什么,我只是在想她喜欢小健的哪一点·」
被绫这么一说,健一才察觉自己完全没问千夜子这件事。
[这么说来,她到底看上我哪一点……」
健一突然陷入不安,想在记忆中寻找答案。可是之前从来没问过,根本毫无头绪。
看到健一发呆,绫出声叫他:
「那个,小健?」
「什么事?」
「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?」
「你是说对方看上我的原因吗?」
「嗯。」
绫微微一笑,直接把答案说出来:
[一定是因为小健的举止很奇特,让女孩子有种无法放著不管的感觉哟。」
健一虽然很想反驳这个答案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只好苦笑地说:
「或许是吧。」
接著健一便把装炒饭的盘子拿到厨房清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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